2002年,我寫過《召喚阿索林——兼及南星》,先容私心偏心的這兩位冷門作家,就他們在平易近國時代一度閃現而隨后持久湮滅,呼吁出書界重印其著作。固然后來并非我的會議室出租功績,但2010年,海豚出書社印私密空間行了陳子善編的《甘霖胡同六號》,讓南星重現于文壇星空。我悵然又寫了《海豚馱來了那顆南星》,不外,仍希冀能讀到這些散文之外的、南星的詩歌。
現在,花城出書社發布吳佳駿編的《寂寞的魂靈——南星作品選集》,讓我的宿愿終得完成:該書收錄了南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月出書的盡年夜部門散文集和詩歌集(即其生前的創作結集),還搜輯了一些集外佚作,并有校勘,勘誤了《甘霖胡同六號》的個體付梓之誤,從而使這顆孤清的星斗得以完全地從頭閃亮。編者后記縷述了“尋覓南星”和出書的煩難與保持,“解救一個文學史上的失落者”,好事在焉。其專心還表現于兩個細節:一是,我昔時在“召喚”一文曾說,南星寫到阿索林的文章標題《寂寞的魂靈》,正可作為南星之自況;吳氏似未觀看那篇拙作,但恰亦選此為書名;二是,他在南星佚詩中,用了一首《群星》來為註釋壓卷,該詩寫“一顆顆繁星消散在南邊天際邊”,最后是:“請記住我,南全國的星島/南全國的新洲,南天夜空中的群星。”——這位自甘寂寞的蓬菖人詩人,罕有地以筆名的意象作出如許的召喚,令人動容。
《寂寞的魂靈》還附錄了一些對南星的評介文章,包含我那篇本身都不記得在哪里公然過的《海豚馱來了那顆南星》,該感佩其網羅之細。此乃得附驥尾的幸運,但出書社和編者并沒有知會我;不外,倒是以引出更直接更可喜的后緣:南星的兒子杜若京師長教師,近年一向收拾、研討和傳佈父親的遺作,他很熱情地輾轉托人與我聯絡接觸上,寄來該書,以及一批可貴材料。這讓我不只得聞“選集”的出書,更有了與南星的驚喜“接觸”,由於杜師長教師幾回寄來的材料包含:“南星詩稿”(復印件),年夜部門是未支出“選集”的南星手稿,個體重復的也有字句收支;《離掉集》(復制本),作品雖已載“選集”,但這個家存之本,有南星親筆的大批修正,可琢磨詩人若何反復打磨作品,并勘誤“選集”一些印刷訛誤。這般,令我更周全地觀賞南星詩歌,還得睹他的字跡,如見其人,年夜感歡慰。南星的字很奇特,筆畫波折,清疏真誠,像他詩中常寫到的冬天的落葉樹;組合在一路,則如“袒露的群枝有相依之樂”。這些手書,是張中行師長教師說的“隧道的詩人作風。”
張中行那篇最先讓南星重回人們視野的《詩人南星》,標題慎重地給出定語,文中指出南星是個真正的詩人:“不只用筆寫詩,並且用生涯寫詩……常常生涯在詩境中。”他并屢次在分歧場所自嘆不如。紀果庵則記載了南星作為“天賦的詩家”,讓其他文人嘆服的例子——胡蘭成曾說,若能寫出南星“那樣的詩一兩首就很滿足了。”此外,南星另一故人故交金克木先容他時率先說:“南星是詩人。”陳子善也說:“他起首是位詩人。”這兩位是在分辨談南星也很有成績的譯作和散文時如許界說的,是以我再讀南星,就著重于其底色和最基礎地點(也是我的久盼地點)——詩。
南星在《讀〈動身〉》中說:“詩即我的宗教。又是我的愛情,我的喜悅。”他贊揚路易士不因生涯艱難而熄滅“詩的火焰”,而是有著“內涵的魂靈的鼎力”,畢生寫詩不綴。他本身亦正這般。杜若京寄給我的詩稿,就基礎是南星在上世紀八九十年月的創作。另揚之水《關于南星師長教師》,素描其老年末年的生涯場景與為人風范,記其通訊亦常賦詩。他一向到老都“佳句如佳賓,翩然進草屋”(《謝贈·答如一齋主師長教師》),曾寫過詩但早就戒了詩的我,深知這融進了性命的詩心之可貴。
關于南星的詩,最好讓他自說自話。起首,僅用一些詩題,就可連綴出其內在的事務與作風:他是巡游人和遠行客,也是守墓人和傾聽者。從傍晚到冷夜到拂曉,從河上到城中到紅柿村,他或訪尋,或蟄居,在深院、高樓和月臺間有待,與新月、雨雪和白云有約,看杏枝出墻,不雅蟋蟀進室。他密語船和橋梁,問訊故人和紙頁,對花束和柳家教絲訴說。他在輕夢中游思,在復古中寄遠,在遺掉中靜息,在幽囚中送別……
再節錄他一些詩句,略加點評,異樣既見其人,亦借此見其詩:
他是“一個攜帶著三月的春冷的人。”(《河》)——南星特殊追蹤關心時令,他在詩中,以及在詩集名和散文標題中,基礎上把十二個月都寫到了。“我是一個異常的人對著青燈/等候鬼魂來訪這故天井。”(《不見》)——我那篇文章中說,南雲集文的凸起主題是“舊居”,這份清寂的惘然,在其詩中也屢有反應。
“在夢里我是山中草屋的主人/招待過一些倦怠的/帶著風霜的過路者/說一聲再會/我就往澗邊拾落枝了。”(《有贈》)——最后兩句,是南星安靜自守、闊別塵俗、“徑直到詩境中往生涯”(張中行語)的盡佳寫照。可貴的是,在漫長歲月中,他固然經過的事況了本身的困窘與外界的劇變,但到暮年仍幾回再三用上這晚期《有贈》一樣的意象,杜若京寄來的詩稿中,有古詩《凌晨》,寫山鄉一個“孤身白叟”,“欲撿枯枝。”又有舊體詩《山居》:“我本山村人,又做山聚會場地村客。年夜冷拾落枝,小冷掃枯葉。”一以貫之的幽遠冷漠,這真是終生脫俗的詩人啊。
南星第一本詩集《石像辭》,昔時出書的古詩社之市場行銷詞說:這是“會議室出租古代的村歌。細膩的情感,敏感的心靈,秀麗的體裁,輕輕哀怨的音調。”姜德明在《南星的〈松堂集〉》中評價:其“詩宗古代派,抒懷而精闢,又有虛幻之美。”張中行的《螳螂》評南星詩文:“風度都是不中不西的。……中偏于所感,西偏于所思。”另聽杜若京說,張中行曾對他慎重地感言:“你父親,那是真學問。”——這些是總括,以下稍為睜開聊下南星“詩學”之我見。
他在《談小泉八云》中說:“做詩人的年夜半要靠視力”,要“以眼的察看來制訂”詩材。但又旋即在《談勞倫斯的詩》中引勞倫斯云:“閉上你的眼睛吧”,指出不要囿于“事物概況”。我想,南星本身的詩不雅,乃是在注視與冥思之間吧,就像他后一文接著說的,經由過程“想象與不雅感”來寫詩。這兩個基點,在他的《遺忘》中很好地并現了:“有一小我愛好坐下尋思/愛好漫步從傍晚到夜/愛好因窗紙響而嘆息/愛好凝睇樹枝或天空。”
而其詩風之所自,一是英倫、二是六朝的影響,復以高手捏分解亦中亦西的品格。南星對英國文學有很進修詣,并持久從事英語講授。就像他分辨專文推重的幾個英國詩人:勞倫斯的“鳥、獸與花木”,霍斯曼的“跟著季候的轉移”,露加斯的“有對古物的喜好也會有對天然的喜好”,都反應到他的創作和生涯中。而張中行指出,他的文筆使人想到庾子山等魏晉南北朝人,我覺得這尤其凸顯于集外的晚作,如下面引過的《凌晨》,開首寫秋菊與狗,然后寫撿拾枯枝的白叟,最后又回到:“狗在花枝下仍未醒來/秋菊紫花蕾似開似閉。”還有也是寫寂寥但是清爽的山村生涯的《開窗》等,都盡顯六朝風味。
再錄南星晚期和早期各一位有過接觸者之評,以見其詩歌創作的佈景與內核。紀果庵《詩人之貧苦》談南星:“他原是鄉村的,對于土壤莊稼,有除往詩人以外的原始之固執與迷戀。”揚之水也曾以《詩人南星》為題撰文,說他與天然萬物之間,“只是一種性命與性命的交通,靈性與靈性的溝通。……心對‘物’的發明,即是詩人的境界了。”
最后,讀《寂寞的魂靈》的附錄,還有一樣好玩的,是從劉福春等人和南星自己文章得知,南星的《春怨集》(未支出今“選集”),乃罕有的古詩集句集。集句本屬古詩詞文字游戲,南星該書卻滿是集友人朱英誕的古詩而成,實屬美談;而更早之前,南星另一老友辛笛已集過其句為一首《寓意》,南星說是“古代人集古代詩”之始。真巧,我在讀到上述內在的事務之前、乍接這部“選集”及“南星詩稿”等之后,就曾從書內書外的南星作品中集了一首小詩,以志重接這顆南星之余光的心境,那恰恰是南星談集句所言“內在的事務則仍保存原作者‘喜悅是美’的心境。”(《〈春怨集〉編訂后記》)就將這分辨出自其《游思》《九歌(七)》和《紅燈》的幾句,作為本文開頭吧:
“再歸去守看林間的星斗/我聞聲有聲響從天上落上去/你來時必現出喜悅的色彩。”